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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節課江垣去的格外早。 (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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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關的地方喊她:“蘇阿細,你過來給我開下門,我不會弄。”

她趕緊把東西都擱下, 迅速地出去。

蘇阿細彎腰摸了一下門把手, “你把手機光打開,我看不清。”

沒動靜。

蘇阿細有點緊張地直起了身子:“江垣。”

她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,他確實在身邊。

“你幹嘛呢, 給我開……”

蘇阿細的腰身頓時被他的手臂托起來,輕而易舉地被就困進懷裏, 在穩住重心之前, 她發現自己已經說不了話。

剛剛吃完東西的嘴唇被燙得軟乎乎的, 但是她的牙齒還是那麽堅硬,咬在他唇上的力度一點都不留情。

她是下了狠心要把他推開,他也是下了狠心要把她留下。

兩顆心的較量, 在唇齒之間留下痕跡。

江垣吻得很激烈很較真,像是要在她這裏得到空窗半載的補償。

蘇阿細感覺到他嘴唇上的血黏了一點在牙上,她下意識地去舔,舌頭卻被他重重地絞住。

怎麽掙紮都沒有用,她只好一副聽天由命的姿態隨他親了。

江垣還沒有吻夠,燈突然亮了回來,一道強光隔著眼皮刺激著眼球,他眉心一揪。

蘇阿細趁著他松懈的這一下,趕緊逃離開了。她慌張地去幫他開門,江垣把她拎回去,“你為什麽不敢看我?”

聞言,她擡頭,似有似無地看了他一眼:“我不是讓你不要使壞嗎?”

他的眼神還是那麽熱。

他體內的黑色素很少,所以他很白,所以他的眼睛是淺褐色的。所以每次她看著他的時候,都能輕易看到裏面正在流動的滾燙的感情。

他的感情一向張揚而熱烈,而這種感情會把她灼疼。

你為什麽不敢看我?

——因為我怕疼,因為我在意你,所以看著你的時候,會很難過。

江垣的氣勢弱下來,輕輕地幫她擦拭嘴唇的血跡,語氣放松:“晚上自己睡害不害怕?”

蘇阿細把他的手撣開:“不怕。”

“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?”

“不用,我習慣了。”

他步子逼得緊,她都快靠上墻了。在蘇阿細退無可退之際,江垣又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嘴角:“可以讓我照顧你嗎?”

她不答。

他把她緩緩擁進懷裏,蘇阿細沒有立刻反抗。她聽著江垣長長的呼吸聲,覺得這樣的時光也很溫柔。

江垣的手指輕輕地扣上她的後腦:“我是真的不想讓你一個人啊,傻瓜。”

蘇阿細沒有動彈,任由他抱著,在準備回抱的一瞬間,理智催促著她把他推開,伸手去掰了一下門鎖,“你趕緊回去吧。”

江垣沒有繼續糾纏。

他下樓,蘇阿細跟在後面。

送到門口,她說:“路上慢點啊。”

“嗯。”

江垣欲言又止,遲疑了一下,又說:“明天下午有課,我來接你。”

他說完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總是這樣。

蘇阿細很討厭別人的自以為是,可是現在看著他像以前,還是這麽囂張的樣子,她竟然覺得有一點坦然和舒暢。

一晚上沒有怎麽睡,蘇阿細想了很多事。思維圍著江垣轉了一夜,就像剛剛在一起那段時間,幾乎每一秒鐘都被他纏繞著。

周一一上午沒課,江垣沒說什麽時候來接她,蘇阿細本打算早一點回學校,但是她擱置了自己的計劃,下意識地在家裏等著江垣過來。

等待的過程中,胡思亂想了一通。最壞的可能,他變卦了,今天不會來了。

最壞的可能,他完全把她放棄了,再也不會喜歡了。

蘇阿細站在窗邊,看著屋外漸漸飄起的雪花。

花開花落,雲卷雲舒。

又是一年冬天。

一年的時間究竟有多長,從高三的題海成堆到大一的散漫自由,高考這一條大河,讓淌著過來的每一個家庭都經歷了大喜或者大悲。從奶奶坐在樓下賣香煙到兩個人生離死別,這樣的距離,蘇阿細想不到要怎樣丈量。

青春裏的每一個年頭,都讓人疏於平靜,囿於變換。

電話響了。

江垣的聲音:“下來吧。”

她不疾不徐地把書包背好,走到門口換鞋,從溫暖的屋內走進冰天雪地的世界。

江垣給她買了一杯熱咖啡。

蘇阿細無聲無息地接過去,咖啡很熱,捂得手心滾燙,身上也變得暖和起來。

江垣拎了一下她的單肩包,“我幫你拿著吧。”

蘇阿細說:“不需要。”她把肩帶從江垣手心裏抽出來的時候,握到他冰涼的指骨,與她手指溫度形成的差異讓人感到酸澀,所以蘇阿細在把手縮回去以後,還是小聲道謝。

坐在公交車上,兩人一句話也沒說。

到站下車。

蘇阿細走在前面,江垣突然拉了她一把。

她回頭。

他只說:“你過來一下。”

蘇阿細跟著江垣走,心裏很平靜。

走到學校的咖啡屋,很長的一段路,腳底的碎冰渣沙沙作響。

咖啡店裏很暖和,一進門暖氣就包裹住了身子,在外面凍得僵硬的牙關總算緩過勁來。

蘇阿細站在門口,抖落掉從樹葉上滾到身上的雪花。落在毛絨絨的地毯上,沒了。

這個咖啡店是畢了業的學姐搞的,幾個年輕的姐姐在前臺沒什麽生氣地玩手機,見江垣過去了,不知道跟他說了句什麽,兩個小姑娘同時笑了起來。

有一個人往門口張望了一眼,看著蘇阿細。

蘇阿細轉頭看窗外。

再過一會兒,江垣捧了一個鞋盒過來。

蘇阿細下意識地以為是什麽整蠱游戲,往旁邊躲了躲。

她聽見學姐們在不遠處的笑聲,訕訕地盯住了江垣,“你又搞什麽鬼啊?”

江垣說:“沒搞什麽,你打開看看。”

她眼瞪瞪地看著他,沒敢動。

江垣又挪前兩步,主動把鞋盒打開了。

蘇阿細機警地看了一眼,發現兩團毛絨絨的東西。

重見光亮,兩只乳白色的小奶貓扒拉著紙盒的邊沿往外面張望,兩雙眼睛烏黑發亮,柔軟的身子在盒子裏調皮地蠕動著。

蘇阿細“哇”了一聲,沒有立馬去碰這兩只小貓,她神色驚喜地看向江垣,“你買的啊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好可愛……”她用手指戳了一下小貓咪的短尾巴,“我可以碰嗎?”

江垣說:“我給你買的。”

蘇阿細整個人都精神了一圈,把小貓咪捧到懷裏,兩只純種加菲貓,在她的胸口蹭來蹭去,晃尾巴,吐舌頭。嘴角垂落著,用無辜的眼神對她撒嬌。

“我有沒有跟你說過,我們家蛋黃抱回來的時候也這麽小這麽萌,然後她好喜歡吃,還好吃懶做,每天除了曬太陽就是睡覺,所以長那麽胖……哈哈哈。”

“這兩個小不點看起來好乖啊,蛋黃沒這麽聽話,她小時候還會撓我。我平時在家的話她每天都要跑到我書桌上撕我的本子,給我搗亂,特別神經。而且她的爪子特別能撓。她真的很調皮,我上學不在家裏,總是看不好她。”

蘇阿細揉了會兒貓,捏捏小奶貓的爪子,突然濕了眼睛,“上次惠心問我要不要養小動物,我很想養,可是我又怕自己不盡責養不好。而且……我覺得人都好壞,雖然蛋黃總是竄來竄去可是她也沒有傷害別人,他們打她的時候,蛋黃一定特別疼。”

自言自語一般說完這些話,蘇阿細發現自己的尾音帶著哭腔,她眨眨眼睛,迅速平覆好心情。

江垣松了口氣,這回算是買對禮物了吧。

他趁著蘇阿細揉貓,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。

蘇阿細趕緊後退一步。

江垣把手縮回去。

她露出一個笑容,蒼白中帶著感激,“這兩只貓要不少錢吧?”

江垣說:“沒多少錢。”

“等我爸把生活費打過來我就給你。”

他沒說話。

她捧著小貓往外面走,江垣喊了她一聲:“蘇阿細!”

“嗯?”

“我有話要跟你說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現在說不清楚。”他扯了一下書包帶,“我們約個時間吧。”

蘇阿細有點遲疑:“……我挺忙的。”

“一點時間都沒有嗎?”

“這段時間課很多,作業也很多。”

“課多……我也要上課啊,也沒那麽忙吧?總會有空的啊。”

她苦笑:“你上課?你還好意思說?”

江垣想了半天,“那這樣吧,我從今天開始去上課,上一個禮拜,你要是覺得我有誠意的話,就擠出一點點時間給我。我要說的話不多,但是你願意聽的話,我會很開心的。”

蘇阿細沒聽明白這無聊的交易規則對她來說有什麽意義,她還沒接話,江垣已經等不及替她回答了,“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。”

他輕笑一下,揮揮手:“那我走了,拜拜。”

蘇阿細沒把他的話放心上,回去一心一意地吸貓。

一個星期以後,降溫到零下,江垣把一周的出勤記錄放在她桌上,“今晚八點半,我在自習教室等你。”

蘇阿細盯著這張紙好半天,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。問了句,“什麽?是要開會嗎?”

江垣:“嗯……對。”

“哪間教室啊?”

“412。”

蘇阿細:“412不是沒燈嗎?燈壞了怎麽開會?”

“沒燈怎麽了?不要在意這些身外之物。”

她翻了個大白眼:“……不去。”

“之前都說好了,你怎麽又反悔?”

“你花招最多。”

“你去不去我都會等的。”

“那你等吧,反正我不去。”蘇阿細說完,抱著課本離開了。

那天她說沒去就真的沒去。

躺在房間裏,旁邊的柳惠心泡完腳滾進被窩裏摟著她,沒一會兒就睡著了,蘇阿細躺在床沿,感受到柳惠心睡得四仰八叉,她卻絲毫沒有睡意。

江垣不會真的再等她吧?

按理來說,她說了她不去,也不是開玩笑的口氣,他不至於聽不出來。可是……可是他是江垣,意氣用事起來比誰都一根筋。

屋外零下,蘇阿細輕手輕腳地起了床,穿得很厚實,往學校趕。她通常不會在晚上十點之後一個人打車,因為不安全。但是這次不知道怎麽腦袋發熱,為了一個五成的可能性就這麽豁出去了。

走廊上,隨著蘇阿細的步子,頭頂亮起來幾盞微弱的感應燈,她往最裏面的教室走,走得不疾不徐,一直到看到412門口,江垣蹲在那裏,她停下了腳步。

他蹲著,沒什麽大的動作,趴在膝蓋上,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。

棉服的帽子蓋在頭上,毛毛輕輕擺。

蘇阿細擰了一下眉,喊他一聲。

江垣立馬一個激靈站起來了。

她語氣帶著嗔怪:“你在幹嘛?我都說了我不來了你幹嘛還等啊??傻不傻?”

他突然放松地笑了笑:“你這不是來了嗎?”

蘇阿細確實有一點生氣了,氣得心裏還有點難過,“以後別這樣了……”她瞄過去一眼,“你要跟我說什麽啊?”

江垣憋了半天,吐出兩個字:“冷嗎?”

蘇阿細:“我不冷。”

他邁著小碎步靠近她,蘇阿細雙手插在羊角扣大衣的口袋裏,江垣整了一下圍巾,走到離她半米遠的地方,低下了頭。

他搔搔頭發,忸怩了好一會兒,深吸了一口氣,中氣十足地喊了她一聲:“蘇阿細同學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們和好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蘇阿細沈默半晌,要求他:“你再說一遍。”

“我們和好吧!”

她吸了吸鼻子,轉身離開。

江垣跟上:“和好!”

蘇阿細:“很晚了,別這麽聒噪。”

“我不聒噪,你別走,我現在有點冷。”

“冷就回去睡覺。”

江垣停下腳步,“冷得走不了路了。”

“啊?”

他伸手把她拉進懷裏:“要抱抱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老婆,你還在生我氣嗎?”江垣的耳朵冷冰冰,貼著她的臉頰,他輕聲說,“就算你看不到我在長大,你也應該看到我有多愛你。”

這聲老婆叫得蘇阿細心情特別覆雜,覆雜到她沒有力氣去抵抗。

江垣抱了她一會兒,放開了,看著她說:“冬天這麽冷,你不在我身邊,我一個人怎麽熬過去?”

見蘇阿細仍然沒有應承,他又說:“你就忍心看著這麽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在寒風中飽受摧殘嗎?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天哪,你忍心!”

“別聒噪。”

江垣委屈地鼓起了腮幫子。

過了會兒,蘇阿細也擡頭看著他:“你給我一個保證吧。”

“我保證我會對你好。”

“你現在這樣說,我也不知道能相信你什麽。”

“每一件事。”江垣眼神炙熱,“你要相信,我可以為你做每一件事。”

蘇阿細不想聽他說那麽多話,她站到旁邊去思考了很久,回頭問江垣的第一句話是:“你真的很冷嗎?”

他點頭如搗蒜。

蘇阿細兩只手捂住他的耳朵,是真的很涼,“我不是讓你多穿點衣服嗎?”

“穿了,在這兒待久了就冷了。”

她把衣服解開,把貼在小腹的兩個暖寶寶取出來,放在江垣臉上,給他暖了暖,“好點沒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趕緊回去吧,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。”

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……

江垣沒說話,也沒走,只是握住她停留在他臉上的手。

蘇阿細在夜色裏紅了臉。

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他面前緊張什麽。

即使預感到他要吻她了,也只是有點害羞,有點緊張,並不是抵觸,不想逃避。

感受到江垣的輕吻落在唇上,蘇阿細閉上了眼睛。

***

平安夜那天,江垣約蘇阿細坐摩天輪。

他每次把她送到小區門口都沒有上去過,就站在樓下等她。

女孩子出個門速度不穩定,江垣在玻璃窗外面照鏡子,弄弄頭發。

蘇阿細下了電梯,遠遠地看到他,穿了一件長長的黑色棉服。

江垣雖然身上沒什麽肉,但是骨架長得還是很標準很勻稱的,所以也算屬於身材好的那一類男生,穿什麽衣服都好看,就是傳說中的衣服架子。

她走過去,誇了一句:“今天穿的很帥。”

江垣雙手捂臉:“害羞。”

蘇阿細平靜地走開,“……當我沒說吧。”

下了公交往中央公園走,蘇阿細一路手插在口袋裏,江垣稍帶暗示性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,她奇怪地看過去一眼,他老實了,一會兒,又拉她衣袖,蘇阿細:“你幹什麽?”

江垣:“牽手。”

她把手拿出來,給他牽,剛剛碰到,又縮回去:“不牽了,你手太冷了。”

他抿唇:“……好吧。”

蘇阿細瞄一眼:“你什麽表情?我欺負你了?”

江垣搖頭:“沒有沒有,是我不乖。”

“服了你了,過來。”

蘇阿細生硬地把他的手拽過去,給他搓了搓,放在自己手心捂著。

因為過節,節日氣氛很濃,摩天輪下面排隊的人很多,瞄過去一圈,周圍都是情侶,路邊有幾個社會男士的目光落在蘇阿細身上。

江垣突然把她的腦袋按在懷裏,用大衣裹住整個人。

蘇阿細快被他悶死了:“你幹嘛啊。”

江垣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臉頰,小聲地說,“噓……他們太壞了,我要把我的寶寶收起來。”

她埋著頭,一臉拿你沒辦法的笑容。

摩天輪晃悠到了最高處。

“江垣你看……”蘇阿細突然喊了他一聲。

他順著她的目光往窗戶外面看。

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街道上,湖面上,聖誕樹上,行人的頭發上。

她笑著說,“下雪了。”

46、所有漂泊的人生「一」 ...

上帝, 請你一定要保佑他,保佑他不管遇到什麽困難, 都能戰勝,不被挫敗,保佑他不論哭過多少次, 摔倒過多少次, 仍有站起來的頑強, 保佑他所遇見的人, 都是內心溫暖的人, 請一定要保佑他。

——《我們的存在》

***

十二月的南州, 空氣灰蒙蒙的。

蘇阿細去超市買了東西出來,看到江垣。

他懶散地坐在一輛嫩綠色的小電驢上,腳踏在地上, 身子後仰著, 看著她跑到跟前。女生白瓷一樣幹凈的臉冷凝著,好像一碰就會碎掉,臉上綴著鮮紅的嘴唇。在蘇阿細跑進懷裏的那一刻, 江垣迫不及待地吻了她一下。

蘇阿細瞅了瞅他的坐騎,還是哆啦A夢款的, 問他:“哪來的。”

江垣說:“我借的。”

江垣把她拉到前面, 蘇阿細跨上去, 扶著兩邊把手,又松開:“我不會騎。”

“沒事,我扶著呢。”他把她的雙手握著, 重新搭上扶手,又幫她揶了一下下巴的圍巾,“走了啊。”

“嗯。”

馬路上車不少,所以江垣騎得不快。他的下巴墊在蘇阿細的肩膀上,鼻梁蹭著她的耳廓,嘴唇吻上耳後的一片蒼白,皮膚瞬間就紅了。

蘇阿細微微偏頭,發現江垣在看她,她有點急了:“你看路啊。”

他絲毫不介意:“你看。”左手伸進蘇阿細的外套。

蘇阿細:“你別老氣我。”她去抓他的手。

江垣低聲說:“別亂動。”

冷風削得臉疼,蘇阿細被掀起的衣角裏鉆進一層風,幸好他有點良知,及時收手了。

小車開進了南大,又駛了十幾分鐘,停在車主的宿舍樓後面。

修篁間有風聲起,江垣牽著蘇阿細慢慢走。

在無人的草木間親了一會兒,蘇阿細好像發現旁邊的停車棚裏有煙頭在閃爍。

她在江垣懷裏閃躲了一下:“有人。”

江垣回了下頭,恰好那人亮了手機,他看見一頭白花花的頭發,安撫蘇阿細:“別怕,一個非主流。”

聲音傳過去,暗中人氣得差點吐血。

蘇阿細的第六感告訴她,這個非主流不是什麽善茬。

翌日,韓先唯一沖進班,也不知道沖誰嚷嚷:“我們新來的班主任是大四輔導員,剛剛在開年級大會。我在外面偷看,真的超級帥。”

韓先唯話還沒喊完,被腳下臺階絆了個狗啃泥。

身後多出一只手,把她從地上揪起來。

韓先唯嚇得打哆嗦,“老老、老……老師好。”

紀童松開手,輕輕點頭,“你好。”

韓先唯鬼叫著奔回自己位置上。

蘇阿細聞聲擡頭,看了看站在講臺上的年輕男人。

二十小幾的樣子,從長相到穿著都和他們這些坐在臺下的大學生無異。長了一張娃娃臉,笑起來眉眼彎彎,很可愛。

一頭白發已經染回中規中矩的黑色。

上個月,之前的班主任告假回家坐月子。蘇阿細就聽說會調一個剛畢業的男老師過來,在所有女生無比期待的心情裏,蘇阿細也偷偷假想了一下,新的老師會不會是個帥哥。

現在她們的期待得到了回應。

的確是個帥哥。

大家全都繃緊了神經看著講臺上的男人。

“大家好。我叫紀童。紀曉嵐的紀,童話的童。你們的新任班主任。”他看了一眼手表:“現在趁著課間給你們開一個短會。”

蘇阿細瞄了一眼旁邊的江垣,他聽見有動靜,擡頭看了一眼紀童,然後又趴下去睡覺。

她小聲地喊了他幾聲,江垣沒聽見。

紀童接著說:“班上同學的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過,你們每個人的名字我也記住了。尤其是幾個重要的班委。”他頓了頓,敲了敲桌子,“打起精神來。”

江垣不耐煩地直起身子,手臂支著腦袋,撐開眼皮看著前面。

“大學生守則大家都學習過了,我就不具體細說,這裏著重強調幾點。”

“禁止夜不歸宿,禁止使用違章電器。可以談戀愛,但不要亂撩。可以逃課,不要被我抓到,三次曠課取消期末考試資格,這個是硬性規定。周末出去上網的,註意生命安全,出去開房的,自己做好措施。有約.炮想法的,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,因為現在艾.滋.病在大學校園十分盛行,如果你沒活夠就不要輕易嘗試。對任課老師有意見跟我反應,不要私底下人身攻擊。有事微信找我,沒事也可以找我。”

“但是不要過分迷戀老師,畢竟老師只陪你們兩年。”

說到這裏,紀童笑了笑。

班裏的女同學因為他這燦若陽光的一個笑容頓時心花怒放起來。

“還有十分鐘,有什麽問題可以問。”

有人插話:“老師您有女朋友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那老師您有男朋友嗎?”

眾人: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紀童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。

他走到江垣的桌子旁邊,“這節課下課來一趟學工辦。”

蘇阿細現在在心裏把江垣罵了一萬遍,幹嘛那麽嘴碎罵人家非主流啊!

看看現在……倒黴了吧!

而且這倒黴還不是一天兩天的倒。

江垣覺得紀童跟他有仇似的,天天喊他做事情,從早到晚被折騰得半死不活。

連他們學院樓那幾棵聖誕樹也要讓他扛到垃圾回收站去。

江垣一本正經地跟他談判了二十分鐘,最後以一棵樹五個學分的結果愉快地完成了這次交易。

這時候才慶幸,好歹還有幾節課讓他歇一歇。

某節水課,趴了半節課醒過來,旁邊男生看他這葬送了半條命的死樣子,調侃了一句:“新班主任好像挺喜歡你的。”

江垣說:“他是挺喜歡我的,無時無刻不在搞我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中途課間。

“江垣,有人找!”

“找老子幹嘛?”

江垣回了一下頭,頓時嚇得臉色慘白,連滾帶爬地出去了。

***

柳惠心從廁所回來,甩了甩手,手上的水珠滾到蘇阿細手背上,蘇阿細很小心地擦掉這幾滴水。

柳惠心看起來挺激動的,眼神止不住地往外面飄:“江垣他媽媽好漂亮啊,你看見沒?”

蘇阿細聞言,心下一驚,只是淡然地搖了搖頭,但目光隨之移動。

窗戶很高,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江垣。她說:“沒註意。”

江垣的媽媽請他吃了頓牛排。

江垣沒心情吃飯,他總覺得看到他媽就沒什麽好事。

媽媽是個幹練的人,她給人的感覺就一個字“快”。

做事情快,說話快,走路快。哪怕是個子高出兩個頭的兒子跟在她後面,也得腳下生風。

許是職業影響性格,雖然很長時間不見了,媽媽對江垣的態度絲毫沒有表現出母親對兒子的人文關懷。所謂的人文關懷,說簡單點,就是給你噓寒問暖一下子——都沒有。

吃個飯而已,趕著投胎似的。

上一次見到媽媽還是去年元旦,那時候是短發,現在已經留長了,發梢燙了卷,其實江垣覺得女人卷發並不好看,因為顯老。但是到了他媽這個年紀,卷發反而讓她的氣質裏帶了些吸引人的知性美。

她撩著頭發把菜單交給服務員的時候,都惹了周圍的一圈目光。

江垣隔著餐廳的玻璃看眼下的車水馬龍。

等到一切都靜下來。

媽媽終於把視線好好地落在他身上,觀察了很久以後,沒有對江垣做出任何評價。

問道:“最近還好嗎?”

江垣:“嗯。”

“沒惹事吧?”

“沒有。”

媽媽垂下眼睛時,江垣才看向她。她抿著唇,食指交握著放在餐桌上,“我最近工作挺忙的,所以沒什麽時間照顧你,你要是有什麽想法就跟我提,我會放心上的。”

江垣敷衍地點點頭。

“我跟你爸爸離婚,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,我沒有把你留在身邊,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。大人之間很覆雜,小的時候不跟你說,現在也輪不到我教了。總之長大了,以後做任何決定都要再三考慮,沖動是個毛病,一定得改改。”

“怎麽跟同學處關系這個你自己也有數,我不跟你多說。就是平時跟女生交往一定要註意分寸,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應該做,想想清楚。你這種年紀的小夥子,要是心裏沒一桿秤,很容易犯錯誤。”

“我現在有自己的家庭,但你是我兒子總歸是我兒子,有什麽需要媽幫忙的盡管提,我這裏不會有什麽難處。”

江垣連連點頭:“我知道。”

說到這裏,媽媽從背包裏拿出來一個小盒子,推給江垣,“你小時候帶的玉我給你拿過來了,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,好好留著。”

江垣把小盒子攬過去,打開看到裏面放著一塊生肖玉。他用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,放回去。

“你要有自己的價值判斷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懂我意思嗎?”

“懂。”

“我有時間就回來看看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媽媽對江垣的反應表現出不滿意卻無可奈何,她換了個話題,“對了,小野現在怎麽樣?”

“他還好吧。”

“人家要是有什麽難處就幫幫。”

“嗯。”

一場談判似的會面很快結束。

吃完飯,媽媽就去趕飛機。

江垣說要去送送她,她說不用,有人來接。

打車的路口,江垣把媽媽送進出租車,最後交代了一句:“保重身體啊老媽,以後還是我去看你吧。”

媽媽點點頭。

車子一下子就開遠了,消失在城市的喧囂裏。

如果不是握在手裏的這根紅繩這麽真實,他甚至感覺不到媽媽回來過。

他起初不太明白這樣的見面有什麽意義,後來才慢慢意識到,兩個人待在一起,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吃了什麽,都是不重要的,重要的是媽媽能對他說上一句話,讓他感覺到,這種血脈相承的溫暖,是永遠在庇佑著他的。

江垣在宿舍的走道裏往寢室走,手裏攥著媽媽留給他的那塊玉,步子慢吞吞,卻沒一會兒就到了門口。

盧秋迪背著三腳架雄赳赳氣昂昂地沖了出來,差點撞上江垣。

江垣看他一身名牌新衣服,打扮得非常時尚,問他:“你幹嘛去?”

盧秋迪眼神縹緲地看向遠方:“我要跟妹妹們共度良宵了。”拍拍江垣的肩膀,“不要羨慕哥。”

江垣:“哦,行……你別欺負我們班妹子啊。”

采訪課布置了一門作業,選題自由發揮,仍然是分小組的形式,不過這次可以和一班的同學合作。

聽說前段時間外國語中學有個師生戀未果的女學生跳樓自殺,盧秋迪覺得做走訪調查一定要聯系到當下熱點事件,這樣的話作業肯定能拿高分。

他的主意一出來,大家都覺得很有道理,而且他是一班的班長,能力也不是吹的,因此都搶著跟他組隊。

盧秋迪在江垣面前小嘚瑟,聲稱“你們班妹子不保了”。

江垣才不屑這些人跟不跟他,他還巴不得他們都去找一班的,這樣他就可以單獨跟蘇阿細一組了。

蘇阿細說她打算去走訪臨城古鎮裏開嫁衣店的老阿婆。

——瞧瞧,還是女神的視角歲月靜好。

那天太陽挺強烈,但冷風也剮得臉疼。

安逸的古鎮,長長的巷陌,從頭走到尾。

開店的阿婆坐在自家門口織毛衣,門口一塊大大的木質牌匾,清懷嫁衣。

阿婆六七十歲的年紀,但是看起來很精神很幹練,讓蘇阿細想到過世的奶奶。她抑制了心裏的悲憫,跟阿婆說明了來意,阿婆欣然接受采訪,並且同意拍攝。

這條古鎮的商業氛圍比較濃厚,周邊的店鋪都紅紅火火,唯獨這一家嫁衣店冷清不少。

阿婆的店是開了好幾代人的,裏面做的嫁衣也都是比較覆古的中國嫁衣款式。

現在像這種手工定制嫁衣的店已經很少了,蘇阿細見了也覺得很稀奇,而且閣樓裏面屯著的衣服都特別精美,紅彤彤的,看了就讓人高興。

江垣舉著DV跟著她拍。

看得出來,蘇阿細很喜歡這些衣服。

采訪問了幾個準備好的問題,比如“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開的”、“為不同的客人定制嫁衣的標準有什麽區別”、“以後的發展預想”等等。

接近收尾的時候,蘇阿細註意到阿婆紫紅色腫脹的手指間,有一個口子好像在流血。

她有點心急地湊過去看了一眼,是凍瘡的傷口裂開了。

蘇阿細掏出一張紙巾幫她擦掉血水,讓江垣去旁邊的雜貨店買了創可貼和凍瘡膏。

買回來之後,她萬分小心地給阿婆的手指抹藥,除了流血的那一處,每一根手指都好好地塗了一遍。

她喃喃地說:“我奶奶以前就生凍瘡,特別難受。您平時要註意不要凍手,疼了就上藥。”

江垣盯著蘇阿細看,她的眉毛全程沒有舒展開過。

阿婆連忙說:“冬天洗衣服洗菜什麽的,保護不了,這個沒什麽大事,都習慣了。”

“那就買個棉絨手套帶著,不能這麽粗心。”

“那多不方便呀,都是幹慣了粗活的人了。”

“方便的,”她擡頭看了一眼身旁楞乎乎站著的人,“江垣去買!”

江垣又往雜貨店跑。

他果然買回來一對“棉絨手套”。

蘇阿細氣得差點把他按地上揍,“是那種裏面帶絨的膠皮手套!你不洗衣服的啊!”

江垣:“有……洗……洗衣機。”

“回去換!”

他又蹬蹬蹬跑開了。

阿婆盯著江垣灰溜溜的背影笑起來,“小兩口子。”

蘇阿細氣呼呼地說:“欠罵。”

處理好傷口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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